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居庸关，山苍苍，关南暑多关北凉......”唐珺璟混沌中哼吟着。
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大顺皇帝李自成率军东征，兵临京西屏障居庸关。宣府总兵唐通不战而降，顺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洞穿大明江山门户。明崇祯帝于煤山自缢前，安排三位皇子分头向南逃离，其中崇祯太子朱慈烺目标为南京。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听闻朱慈烺将前往南京，一番挣扎后，决定静候崇祯太子南下。福王一脉，同样拒绝北上勤王，却暗中勾结大顺军，追查三位皇子下落。
江淮以南，江山半壁。副将薛晔带着唐通独女唐珺璟冲出重围驰往南京。
一袭男子棕色绸缎长袍，裹着藕断似的窄小身躯，横趴在马背上。珺璟醒来时，天边已现鱼肚之白。薛晔一路护她，冷面奔驰。“晔——”珺璟喉咙昨儿被烟火熏过。
昨晚宣府失火，浓烟喷薄，她跌撞中失去意识，被薛晔囫囵抓到马上，一夜疾驰。
薛晔见她苏醒，摆手让后面随行稍作休整，下马喂她水喝，女子却只有泪珠在马鞍上破裂。薛晔扶她跨马坐稳，又在她身前上马疾驰。
“我们去哪？”珺璟靠在薛晔丘峦的背上，回望居庸关，已淡出了视线。“到南京，”薛晔顿了顿，“那里还在用崇祯年号，和从前一样。”薛晔语气稍温柔，也透着冰冷。
曾经，薛晔带她登高，欣赏过千峰高处的层峦叠嶂，云朵幽静时仿若芙蓉花开。而今，她已成为了薛晔的猎物。
是夜，他们在一座老宅落脚。
“薛-副将。”
“许伯，别来无恙。”
许伯抹泪，随即引众人进入，院落回廊中讲述近期种种，薛晔不时问些细节。
珺璟跟在后面，身后是薛晔的两位随侍许晟瑞与高渝，都是生面孔。许晟瑞矮小精干，人也和善；高渝则有与主子一样的冷漠。
唐珺眼波追随薛晔而动，父亲培养了六年的少年将军，历经沙场洗礼，眼中如刻刀锋利，面上却灿若桃李，灼灼其华。她盯薛晔出神，被许伯打断了思绪。
“薛副将请，珺璟姑娘请。”许伯主动与珺璟攀谈：“听闻唐将军已是山海关总兵，镇守大顺山海关防线，面对清军，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唐珺璟苦笑暗想：“唐珺璟，如今你是名副其实的降将之女，走到街巷都会被唾弃，天下之大无栖息之所。”
屋内陈设倒还利落，墙壁上的长棍尤为醒目。床上放置着靛色干爽的男子衣衫。
“薛副将吩咐，为您行路方便，准备了男子衣物。”许伯继续，“这长棍是薛副将去宣府前常用的。”
“晔哥哥到宣府前曾住在这里？”
薛晔于崇祯十年冬追随唐通，在此之前他的一切都被冷漠冰冻收藏起来。许伯忙说：“人老就糊涂了，姑娘好生休息，别被我这老东西乱了思绪。”边说边拱手离开。
居庸关的夜是否也明月皎洁？破城那夜的月被烟雾熏裂，分散开来成为星辰，珺璟披散头发咳呛着抓握薛晔衣角，“晔哥哥-死生在一起——”珺璟的在窗边思忖，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心很乱。不论梦境抑或真实，薛晔的平静给她入骨之寒。想到这里，珺璟的心又跌落到万丈深渊，真切感受到寒冰刺心的尖利。她抚着挂在墙上的长棍，这是薛晔少时使用的，无法道明的欣喜又映在她眼里。
在庭院。许伯、许晟瑞与高渝跪拜，“见过少主”。薛晔请他们起身。许伯起身向薛晔汇报：“侯爷与少主六年未见，当年侯爷蒙冤，少主离开那会仅是舞勺之年，这些年侯爷以赫赫军功重得顺帝信任，获封毫县侯。听侯爷身边李忠传话，侯爷对少主居庸关一役的功劳十分满意，盼着与您团聚......”薛晔面色阴沉，夜色下凝重。许伯更进一步：“小人愚钝，想来如今侯爷对少主寄予厚望，何不借此机会用回原有的名字“如珩”，明正则言顺。”薛晔静心听完许伯的话，回道：“当年如我未逃至宣府，世上再无李如珩。做了六年‘薛晔’，便继续做下去吧。”高渝是个急性子，上前问：“小的是粗人，说话直来直往，少主不愿回去，是因为珺璟姑娘？”被薛晔打断，问许伯：“侯爷要我在此落脚后驰往南京，可是崇祯太子已有下落？”“老朽听闻崇祯太子在徽州耽搁了几日，已启程直奔南京。王爷收到福王朱由崧密函，他希望崇祯太子殁于南京。”薛晔嘲讽，“福王确是权谋之人，父亲被大顺帝烹杀，还能与我们合作。”
许伯向他解释：“福王一脉最大的敌人是东林党，老福王按辈分算起，是明帝的王叔，当年国本之争，若不是东林党从中周旋，鹿死谁手未为可知。只要崇祯三个儿子死在南京，各藩王监国便机会均等。”如今各藩王中，血统最近的就是福王一脉，他的急切可想而知。
天色已晚，明日即要上路进入南京。薛晔对他三人吩咐安排，许伯、高渝退下，许晟瑞在原地未动。“许先生是侯府智多星，且一向爽朗健谈，今天怎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