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仲昌书文双绝,棋力却是算不得顶尖,李缓的棋力也称不上一流,两人对弈了小半个时辰,颜仲昌落子谨慎,李缓大开大阖,却是下了个平分秋色。
此时,李缓喝了一口名为小沅江的茶水,只觉得入口微苦,瞬间回甘,整个人神清气爽。
李缓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茶!”
话音刚落抬手将一枚黑棋掷下,又是一招杀机四伏的落子。
“下棋得如煮茶,得掌握火候,寻得合适时机方能一击制敌。”颜仲昌思量片刻,落下一子,化解了李缓凌厉攻势。
玄礼在旁看得热闹,听他二人夸奖茶水,也不做声,只是将煮好的茶给二人添上,微笑瞧着棋盘上的局势。
“晚生便喜欢在骤雨中寻得良机。”李缓下到关键处,也是豪气云干,干净利索的又放下一枚黑子。
“小子锋芒太露,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颜仲昌嘿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落下一粒白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已无官民之分,只有棋力的较量,厮杀得忘我。
一盘棋下了两个多时辰,已然逼近三更天,最终是颜仲昌寻得李缓布局中的破绽,小胜一目。
颜仲昌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对玄礼大师笑道:“这小子下棋可比你和尚有趣多了,畅快!”
玄礼大师也笑道:“李施主与颜太师下棋有如矛盾之争,攻守相碰,自是精彩绝妙。”
李缓这一局虽输,却也有了好久以来不曾有的酣畅之感,对着二人行了一礼:“晚生对弈过程中言谈放肆,冒犯了颜大人和玄礼大师,还请恕罪。”
“无妨,老夫晓得自己棋力几何,和尚与我对弈总是相让三分,赢了也算不得痛快。”颜仲昌指着玄礼佯装生气。
玄礼大师拘了个佛号,笑道:“阿弥陀佛,老衲并非谦让,实在是与太师棋力相差甚远,自是无趣的紧。”
“你这出家人,满嘴尽是诳语。”两人似乎是多年好友,颜仲昌和玄礼二人互相打趣。
李缓心中见他二人言谈潇洒,又想到自身此时处境,心中又不由得苦涩尽出。
“李施主棋艺高超,方才听施主所吟诗句也是才情满腹,不知此诗可否还有上下?”玄礼大师看出李缓神情变换,出口问询。
颜仲昌对此也是奇怪,方才只顾着下棋,却忘了问清楚李缓所吟纷扰为何,便也瞧向李缓。
李缓想到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也不知何时何日才能洗刷冤屈。又想到今年的春试时间已过,就算还了清白之身,下一次赶考也要三年之后,不由心中悲苦,道:“方才心下有感,颜大人和玄礼大师若是要听,晚生这就将两句填将完整。”
李缓站起身子,脱口而出:“书江经海日复日,山青雪寒年又年。”
玄礼大师只是笑着不语,颜仲昌也不做声,等着下一句。
“清风明月语正道,不及人间三两钱。”李缓走了两步,此时已是满脸悲愤,这两句已是高声吟了出来。
“世间纷扰如潮水,渡人渡己渡神仙。武穆卿相立于世,敢请苍天辩忠奸。”这两句念完,李缓已是满面泪水,意带狂态,心中悲苦一涌而出。
颜仲昌听到此处心中已是一惊,心中暗道:此子以岳飞自比,让天辩忠奸,仿有大冤屈在身。此诗对仗虽不算工整,气势却恢弘无匹,此子才学也当是十分出色,且再问问具体缘由。
玄礼大师拘了个佛号,仍然是笑眯眯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是有不平冤屈不妨说出来,颜太师生平最是看不得天底下长夜难明,黑夜无光之事,定会为施主还上一个公道。”
颜仲昌眼神一瞥玄礼,佯怒道:“好你个和尚,居然编排老夫,若是老夫今日不弄清楚事情原委,替这小子做了这个主,怕是要落你个口实啦?”
玄礼大师笑着回道:“玄礼绝无此意,老衲只是瞧这李施主面相和善,不似作奸犯科之辈,索性替李施主向太师求个情面。”
颜仲昌为官几十载,见人处事无数,此子面相看上去确实如玄礼大师所说一般,不似奸恶之徒。颜仲昌又抬眼盯着李缓仔细看了看,并未说话,想看李缓作何言说。
李缓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想起自己奔波多日,不仅洗刷冤屈之事毫无头绪,更因戴罪之身错过今年科考。心道难不成今日碰到颜太师便是自己的一桩机缘?颜老为官天底下晓得之人无不称赞,索性便将一切托出,说不得事情便会有转机。
想到此李缓俯身朝颜仲昌拜倒。
颜仲昌将李缓扶起,道:“你先莫行大礼,且将事件缘由讲与我听。”
李缓朝着颜仲昌再行了一礼,便将自己如何到了林州,又如何被官府追杀通缉,再如何逃难到此的经历仔仔细细的同颜仲昌讲了一遍。
一炷香的时间,李缓已经将来龙去脉讲完,亭子里一片寂静,一阵凉风轻轻拂来,又缓缓停歇。
颜仲昌紧了紧身上衣衫,眉头拧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