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仿佛身在一户普通人家的闺房。
耳边奶声奶气的童音，酥痒的气息，直唤得我心头暖暖的。
“姐姐，你醒醒啊，快点醒过来……不然，彦弼会后悔死的……”
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一道炫目的光立刻刺入眼睑，晃得人直流眼泪，只得重又合上。
“姐姐，姐姐！你醒了吗？娘，姐姐的眼皮动了，她醒了！”
童音响亮而亢奋，似乎摇动着旁边一位妇人的手。
“彦弼别闹……你二姐……只怕凶多吉少……”似乎是哭泣的声音，“好端端的，去送什么小鸟？这下可好，连命也……”
“娘，二姐不会有事的！”童音倔强，但也带着几分哭腔。
*
我很疑惑，他们是谁？为什么喊我姐姐？我好像不认识他们啊！
但是……不对，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苏醒了我的记忆——
生前我是父皇最小的女儿，是父皇和母妃心尖上的人。直到那一年——
那年，我十五岁，父皇东巡途中驾崩，十三哥凭借留在父皇身边的优势，伙同宰相上官无忌，矫旨杀死大哥和二哥，又在朝廷中大杀四方，开启血流成河的节奏。
犹记得那天天色阴暗，蒙帅的长子蒙昭纵马跃上行宫门前的台阶，甚至来不及拴上马，只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小厮。
蒙昭是父皇为我钦定的未婚夫，若不是父皇崩逝，我在重孝之中，此时应是我们的婚礼举办之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父皇驾崩，十三哥矫诏，蒙帅被下大狱，生死未卜，而今蒙昭如此行色匆匆，定是有什么大事相告。
我就知道事情不好，忙从城堞之上飞奔下来迎接蒙昭。
果然，蒙昭匆匆见礼：“公主，新皇下令，所有皇子和公主，全数杀死。带着屠杀令的使臣和军队已经在路上，很快就到到达这里。请公主和娘娘快走！”
快走？走向哪里？
早在大哥和二哥被杀之时，母妃就感到极大的危险正在袭来，匆匆带领着我和九哥逃离京城，来到这深山密林之中的行宫。
连这里都不安全，我们能逃向哪里？
“自然是宫外的深山密林。”蒙昭毕竟是行伍之人，生存能力比我们这些王子公主强百倍。
母妃拉着我的手做出决定：那就深山密林吧。
*
“皇上有旨——”
前殿有内侍的声音传来。今上的使者来得比我们预料得还快——
母妃整整衣衫，向着蒙昭盈盈一拜：“照顾好嫚儿！”
吓得蒙昭立刻跪下还礼。
还有九哥，不知从哪里匆匆赶来。“母亲——”
起风了。夕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殿后忽地卷进来一阵狂风，“呼啦啦”吹得落花遍地游走。
母亲直起身，高昂着头颅，高高耸起的发髻，墨一般的的长发几乎到小腿，狂风卷起她雪白的衣衫，衣袂飘飘。她决定到前殿迎接使臣。
蒙昭和九哥对视一眼，几乎悄无声息地点一点头。
“有几分胜算？”我知道他们终将奋力一搏。
九哥苦笑：“已经退无可退，只有放手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
前殿，果然杀气腾腾。
使者竟是赵柘，父皇生前最为宠信的宦官。据传新皇的政令大多出自于他，包括这场杀戮。
母亲上前，怒对赵柘：“你如何指使新皇杀我家人？”
“奉皇上旨意，拿下谯国夫人和十公主！”赵柘突然下令。
面对饿虎扑食般涌来的兵士，母亲紧紧将我护在身后。
只听得“噗”的一声，一支箭忽然冲赵柘而去，直中他面门。赵柘仰面倒下。
“有刺客——”军队纷乱起来，有人大叫，有人跳起来直刺向我和母亲。
我只觉周围刀剑忽而增多。忽然有人拉住我胳膊，叫道：“跟我来！”
我被扶上战马。“快走！”
是蒙昭的声音，回首看去，他正一枪挑起两个官兵。
母亲也被扶上战马。
九哥用长戟一拍母亲的座驾，那马儿撂开铁蹄，纵越过官兵的刀剑。
*
终于飞奔出几十里地，行宫已远远甩在身后，奔驰在崎岖的山道上。
“母亲！”看母亲坐在马上的身形摇晃，不禁惊叫一声。
母亲原来受了重伤，差点儿一头栽下来。
“真是没用！到底拖累你们了……”母亲竟然咧嘴笑。
“伤在哪里？”我翻身下马。
“在腿上。可能是腿跌断了……”母亲继续强撑着笑脸。
腿断了？在这荒野无人的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