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夜,风雪骤急。
留了一丝透气的缝儿,窗户便被劲风吹得噼啪作响。碧云将卧房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在门上加厚了一层棉布,又往火炉里头加了些炭。
屋子里烧得暖洋洋的,如同春日花园,人待久了还会舒服地犯困起来。
付绮月靠坐在盈雪榻前,母女俩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闲话日常。自从回京,付绮月日日服侍在母亲跟前,有好几日没有和谢麟同房了。
盈雪见谢麟也未来寻人,好奇地问女儿:“侯爷可曾寻你回去?”
付绮月摇摇头,手中针线未停,绣着松竹的竹叶:“寻我做什么?他有事要忙的。”
“也对。侯爷难得来京,新朝甫立,陛下必然有许多事务要问侯爷,他忙也是正常的。”说着,盈雪叹了口气,低低咳了两声,只觉得肺腑中充斥着血腥气。她深吸口气,缓了下去,面色如常。
付绮月放下绣布,替她顺背,担心道:“御医分明说,阿娘的病之前有了起色,怎么还是咳嗽?不行,我得再去问问。”
“哎!站住。”盈雪拉住女儿的手腕,嗔她,“陛下恩赐,御医亲诊,照着方子吃就是了,你若是疑心多问,宫里内侍回话,该如何讲?”
付绮月想了想,也有道理,只好坐下,握住盈雪的手,细细地抚摸母亲瘦得血管可见的手背,心里很不是滋味。
“女儿只是想多问问,阿娘病了这么久,我都不在您身边,实在是……”
“无妨的。”盈雪见她自责,轻笑道,拍拍她的手,“做母亲的,谁不盼着孩子好?阿娘也一样,只要你有个好归宿,阿娘就是闭了眼睛,又有何妨?”
“呸呸呸!”付绮月瞪着眼睛,“准备过节了,又是新帝登基,这大好的年节,母亲可不能这样说!不吉利!”
“好好好,不说了。”盈雪安抚她,“嫁了人,性子是越发刁了,阿娘都得听你的了。也不晓得侯爷怎的受得了你。”
“哼。”付绮月轻哼一声,脸上神色带着羞涩,也有两分得意。
碧云端来晚间入睡前要喝的汤药,低声笑说:“夫人,时辰也不早了,喝了药该早些歇息才是。”
付绮月连忙起身,接过药碗道谢:“碧云姑娘真是客气,我都说了我自己去厨房为母亲端药即可,这真是太麻烦你了。”
碧云收了托碗的木托,恭谨道:“都是陛下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上心。”
付绮月喂着盈雪喝下,闲聊两句:“碧云姑娘,听闻你是自小跟在陛下身边的,那今后你作何打算?”
碧云愣了愣,倒是盈雪先开口了:“月儿,不得无礼。”
“是,女儿多嘴了。”她笑笑,望向碧云,“抱歉,碧云姑娘。”
碧云摆摆手:“不敢。回侯夫人话,陛下确已拟旨,封奴婢为御前侍礼女官。只是近日宫中事务繁多,奴婢便先暂时还留在王府,服侍盈雪夫人和侯夫人。”
“原来如此。那便要先恭喜碧云女官了。”
“侯夫人多礼了。”
扶兰接过盈雪喝完的药碗,端下去清洗。碧云亲自筛选的两位近身侍女流萤、明霞都侍立在内,陪着盈雪和付绮月说话。屋子里欢声笑语,倒是确确实实有了过年的氛围。
待盈雪药效起来,身子感到疲乏,侍女们才退下,守夜的守夜,换值的换值。今夜碧云当值,守在外次间,守着炉火。
付绮月刚服侍母亲睡下,正准备净面除衣,外头传来低低的男声。
“碧云姑娘,公主睡了吗?”
里间已经熄了灯,碧云正准备进来瞧一眼,付绮月倒是先一步自己出来了。
她长发刚散下来,中衣外头罩着斗篷,见到谢麟很是意外:“侯爷,怎的了?”
“有事同你说。你方便吗?”谢麟看着她,浅笑着问。
她点点头,对碧云道:“劳烦姑娘帮我守着母亲吧。”
碧云行礼:“好。公主放心。”
付绮月跨出门槛,被寒风吹得一哆嗦。谢麟脱下大氅罩住她身子,拥着她往外走。
此处是陛下潜龙时的住宅,按理是不允许外人留宿的,只是盈雪身体太差,皇帝顾念她不能随意挪动,况且谢麟在京中没有宅子,干脆就把盈雪留在王府继续休养。
京中不缺大宅子,也不缺肥羊。李瑾、李玙倒台,大理寺查抄出了不少他们的私产,涉事的官员府邸也一并收了,所以这下长安城里,一下子空出来不少房屋。李珏念及谢麟侯爵在身,付绮月又是下嫁的“公主”,总不好京中连个宅子都没有,故而特地下旨,将查抄了的冯府收整一番,改为定北侯府,赐给了谢麟夫妇二人。
进京这几日,付绮月忙着陪伴母亲,谢麟每日在皇宫和住宅进出,不带着她反而轻松些。宅子赐下来,她这个做女主人了,反倒是一眼没瞧过。
“夫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