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强二话没说站起身,先去办公桌拾掇那些脏茶杯和易拉罐,跟着把随意扔在椅子和地上的西装领带捡起来挂到衣帽架上。最后回到沙发前,将胡乱堆在一起的资料和杂志整理分类——杂志以拳击格斗和港台明星为主——放到已清理干净的办公桌。
扭头,瞥见长沙发的一只脚下还压着份文件,而吴俊正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刚强也不吭声,走过去蹲下,一只手托住沙发底部,胳膊、腰、腿一齐用力,抬——将沙发翘起两寸,毫发无损地取出文件,搁到办公桌那堆资料的顶部。
“很好,你回去吧,”吴俊抬起头,冲刚强说。待他出门前又添了句,“不过有一点要提醒你,我们这里是政府机关,不能打扮得太招摇。”
招摇?刚强在归途中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就是穿了件普普通通的青色衬衣和褐色水洗裤,哪里招摇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傍晚一同在学校食堂吃饭时,跟吉吉说起此事。吉吉听后眯起眼睛,伸出手背在刚强前胸平整坚实的肌肉上弹了一下,表情旖旎地说:“不是说衣服招摇啦,是咱家刚强长得太过招摇!你想啊,陪着领导外出,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你这个大帅哥身上,让领导自己多没面子?”
“不至于吧,”刚强歪头望着食堂门口进进出出的同学。广东男人是要普遍矮一些,不过吴俊的样子算拿得出去的。“那要我怎么办?去整容,整丑一点?”
“平时尽量穿得老气些喽……”
吉吉语气轻松地与刚强闲扯,实则魂分两路,心里头惴惴的。上次同吕家妍在上下九碰上广告公司导演穿了帮,过后她质问他跟文哥是怎么回事,他只得如实说了。当时的她听后只是冷静地点点头,没说什么。那份冷静却让他心生惶恐,以至于后来的那些天都不敢主动去见她。她也没来烦他。毕业前的这几个月大家自是忙着找工作,似乎也说得过去?
“刚强,你说我该怎么做?”梦呓般的问话,不是问刚强,是在问他自己。
“怎么做?”刚强用筷子夹起根鸡翅,眼睛望着吉吉的饭盒,哼笑一声,“你以为你有得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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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五,下午的课结束后,吕家妍来找吉吉吃饭,让他陪她去天河城里一家新开的湘菜馆。吕家妍家在长沙,因为吉吉不爱吃辣,平时他二人若是外出,去得最多的是“山东老家”,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去吃湖南菜。
“很多人都不知道,”点完菜后,吕家妍说。她今天穿着他上次买给她的那件草莓色百褶裙,上身是件百合色长袖衫。妆容要比平日浓,中长发梳得一丝不苟,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道剁椒鱼头是有出处的。据说清朝时候,大数学家黄宗宪因反清出逃。途中路过湖南某处的小村庄,一户贫苦人家夫妇为款待他,捞了条河鱼上来,做了这道菜。黄宗宪觉得很好吃啊,避难结束后就让家里厨师照着改良,才成了日后这道湖南名菜。”
嗯,吉吉心道,不知这位数学家成名后有没有回报那对落难时慷慨相助的夫妇?还好、还好故事里没有一个苦苦等候陈世美的可怜姑娘存在。
“我在长沙找到工作了,”她半低着头,机械地向他宣布。
“长沙?”吉吉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说好了都在广州找工作吗,怎么又要回长沙?”
“爸妈还是想我陪在他们身边,”她的头更低了。
“哦,那好啊,我也去长沙找工作,”吉吉故作云淡风轻地说,“本来也不是广东人,到现在粤语还说不囫囵,去哪儿定居不都一样吗?呵呵。”
菜上来了。湖南菜辣起来是真辣,吉吉还没吃几口,嗓子和心口就火烧火燎一般,放下筷子时眼里都是泪。对面的湖南女孩吃得也不多。
结账,二人出了餐厅。如果坐公交得去马路边,地铁的话要下到天河城底层。他俩是乘地铁来的,她却一言不发朝街上走。二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着,早记不得公车站在哪个方向了。然后天就下起雨来,在周围人的快步奔走躲闪中,她转过身面对他,站定。
“就到这里吧,”她一只手握着他的胳膊,抬起头仔细打量他的脸,像是要最后一次把他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中。“明天就给文哥打电话,好吗?跟他说——”
“不要!”吉吉反手扣住她的手。他俩认识快四年了,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四个月。“就做普通人好了,和其他人一样普普通通地过日子。我之前都是说着玩的,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都是些白日梦……”
“吉吉,你听我说,”她抬手将顺着他的头发滚落到额头上的雨水抹开,“这几年你我都不容易,同学们中也有不少势利眼的瞧不起你,说你穷,说你总想着吃软饭。可是我自打遇见你的第一天起,就相信你是个有才华、有抱负的男孩。现在这么难得的机会摆在眼前,我不希望你一辈子灰心丧气地守着我,在我身边一天天枯萎。算是替我去实现这个梦想,好吗?用你的行动向那些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