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盘莲城早已漫天飞花,玉枝悴损,清白月色下萧条干枝随凉风瑟瑟而群魔乱舞,韫家大宅东院的小姐韫龄裳几近一夜无眠,镂空檀木窗子大敞,我默默坐于榻上,木然的望着淡云朦胧微亮天际间簇拥即将落幕的悬月,周身悄然。
门外站岗的丫鬟估摸着怕是打了瞌睡,未入秋的凉风灌入屋内便是刺骨的疼,我本就体弱多病,又多愁善感,此番落寞沧桑的夜景让她心里一阵发闷犯堵。
孱弱的身子骨偏偏单薄的上身只着一件淡粉薄纱系带睡裙,薄纱上缀着极柔美的粉花碎珍珠,再套着一件狐毛大衣遮遮风,避免受寒气耽搁明日行程。乌发似瀑布般随性披散肩头,携着细密凉风舞动着缕缕细丝,冷冷的风拍在削瘦清冷的脸颊还是些许疼痛。
我今年十六,听阿爹的意思两年后要进宫,明日便是阿姐韫龄影选秀入宫的日子,韫保成的意思是韫家女子都应入宫享受荣华富贵,权宠天下,深得龙恩带领韫家向着更高的位子爬,韫龄影芳龄十八,着实是入宫的不二之选,野心勃勃,漂亮温柔却不失狠厉。
我便不同了,我打小在韫家便不得长辈祖母的喜爱,不会阿谀奉承,不会谄媚讨好,我似是天性淡漠,不在乎的东西多了,自然没有所谓在不在意的,好在阿姐待我极好,我同她相互扶持十多年,如今她也是入宫了…
从前的桃花园如今也是空落落的了…
阿姐对于入宫这般一劫不复的选择早已下定决心,放弃了自由洒脱求得了安富尊荣和深宫谍影,选择了权势地位,也许明日的阿姐便已缠上了封条,我夜不能寐也不晓得阿姐今夜能否安然入睡,不知怎的,倒有几分可怜她,又庆幸我还有两年的潇洒日子。
望着漆黑无星辰的天际,坠入深深的沉思。
第二日清晨卯时,我在睡梦中依稀耳闻寝室外繁忙劳顿的噪音,本就睡得晚,这大清晨这顿喧哗与躁动扰得我心烦意乱,心脏堵得慌。昨夜入眠前窗子幸好是拉上了,窗外大亮,暖热的光线透过印着纤细印梅花的镂空檀木窗映照进来直至铺洒我满身,也是倾洒得我双目睁不开。
恰是此时门口传来捻手捻脚的推门声,我寻思着约莫是月檀进来给我送早膳来了,便没法算睁眼起床,我昏昏欲睡,耳边诡异的发觉没有月檀一如既往的轻唤。
许是累了吧懒得去唤我起床。
我是这么想的,然后继续闭目养神打算睡个回笼觉。
直至冰凉的触感搭在我暴露长毯外的手臂,凉的我一惊,迫不得已半眯着眼睡眼惺忪的蹙眉瞟向落座我身边的韫龄影,她笑意盈盈的,画着精美的妆容更是一笑百媚,撩的我睡意全无,愣神的盯着霞裙月帔的阿姐。
我瞧着阿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尤其暖阳烘托下跟镶着金丝的仙女儿似的宛转蛾眉,精致的眉目,淡红的唇,桃粉的双颊。眼眸干净得像只晶莹剔透的黑葡萄。眉眼如画,似清水般柔软,柔美的笑容笑眼弯弯让人怜爱。
□□绿绣竹叶印花褙子,楚腰纤细。长发飘飘欲仙弄了个发簪侧编发,还插着一朵娇艳的红花衬得她纯美温柔的脸庞愈加娇媚绝色。身上还散着淡淡清丽茉莉花香,肌肤如奶般光滑细腻,当真是出水浴的芙蓉。
“阿裳,我的好妹妹,再不起来姐姐就要走了。”阿姐眉眼是笑着的,只是说出口的这句话却又彰显淡淡忧伤,她的玉手轻柔抚摸我的胳膊,阿姐怕是体寒,手竟这般凉。
我自然是想起的,所以我费力的撑着塌慢慢坐起身,脑子还是混沌的,月檀这死丫头也不知早些来唤我起来更衣洗漱。
我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直截了当骂了句月檀这丫头:“月檀这死丫头又鬼混哪去了,不知唤我起来洗漱,阿姐这一走一别又是几年,我不想错过送别阿姐。”
阿姐闻言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酒窝浅浅,摸了摸我凌乱的发顶:“你这小丫头,改改你这嘴话,若是两年后入宫了就你这张嘴迟早给你惹祸来,阿姐今日给你更衣洗漱,反正也不急。”
我也笑了,喉咙干涩,鼻腔更是发酸,我忍住眼眶热泪流转,生怕掉一滴眼泪眼皮就要肿半晌,阿姐是我生长到今最亲密无间的人,同时也是最深爱的姐姐,阿姐是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人。
晨间没食早膳,没胃口,阿姐替我更衣盘发,要我坐在铜镜前为我装扮,我投过镜中去探站在身后静默着为我梳发的阿姐,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得挪回视线打量镜子中的自己。
我总觉得我长相太过像阿姐。
阿姐却说我不像,而是比她美多了,不是内敛的柔美,跟阿姐有异曲同工之妙,也难怪爹不喜欢我的脸,说我过于光有相似的面孔 ,却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爹讨厌我,说我没有阿姐温和内敛,觉得我日后必是心狠手辣的蛇蝎,我知道的爹的甜言蜜语只对阿姐说,那些粗言粗语都只对我说。
怪我体弱多病,怪我长着不讨喜的脸,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讨厌讨厌吧反正我也活不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