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起来,他们已有三天没有说过话了,上一次接触还是上周六的油画课。易晚池有点意外,在她的印象里,叶晃不是个会主动找人问事的人,更别说找她了。
十光:「问你个事。」
157: 「在,你问。」
十光:「一个十年未见的人突然来找你,该怎么说?」
易晚池一看就知道这句话的主语是他本人。
157:「男的女的?」
十光:「男的。」
157:「十年未见?老熟人?十年前和你关系怎么样?」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发来两行字。
十光:「不怎么样。」
十光:「本来还行,后来打了一架。」
易晚池心道:很明显人家到你这是寻仇来了。
157: 「来找你干嘛?兴师问罪?」
十光:「…」
十光:「差不多。」
易晚池抬头看了眼会议里的其他人,除了正在汇报的部门,大多都在变着法儿的摆弄手机。她微微低下头,双手打起字。
157:「且不谈治安和法律,既然打过一架,再打一架没有任何意义。这一点你自己一定也清楚,不然也不会来问我。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也不多问。我就说说如果是我的话会怎么做。」
157:「我不是个会把恩怨放心上十年的人,听你的语气,我认为你也不是。所以对他的兴师问罪,我会表示尊重和理解。打了一架,这股怨气一憋就是十年,时间并没有让他走出来,说到底也是件可怜的事。道歉是最合适的方式了,若当年是你错了,那就为当年道歉;若当年你没错,那就为他满怀怨气的十年道歉。」
打完两段话,易晚池又突然想到,叶晃本就不善言辞,上回感谢她的话都要了他半条命似的,让他低头道歉,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要是她在他身边就好了,还没驯听话呢,狗就自己溜出去了。这个比喻不礼貌,却很好地诠释了她此刻的心情。没有经过社会化的新晋家宠,到头来只会用原始本能解决问题。
她不免敲下一句叮嘱。
157:「叶晃,听我的话,不要打架。」
对面久久没有回复。
得,利用完她就跑了。
……
叶晃收了手机,眼底晦涩不明,端起一杯咖啡,走到沙发边,对坐着的男人说:“你的咖啡。”
男人不加掩饰地轻蔑一笑:“谢了兄弟。”
“十光”工作室冷清,屋内烟草余味缭绕。男人转着小勺,象征性地吮了一口咖啡,由此引出他后面的感慨:“你的手变稳了嘛。想当年,谁敢使唤你叶晃泡咖啡。”
对这句极具反讽意味的话,叶晃神色并无什么波动,开门见山地问:“金赤齐,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赤齐慢慢悠悠,笑里藏刀:“没什么,我们十年没见,叙叙旧都不行?在制药厂打工的时候,咱俩关系不是最铁的吗?”他停了一下,笑容没有一丝温度,“不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件事。”
叶晃没说话,而金赤齐明摆着要翻旧帐,不翻个明白不罢休。
“当时啊,没人想到太子爷会来厂里溜达,你个高块头大,人群中最显眼,一下子被看上了。人太子爷让你端杯咖啡,你却泼了他一身咖啡。哇,我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你那时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我站出来替你说话,而你呢,愣是一句话不说。是,你叶晃高高在上,铁骨铮铮,但那是什么地方,一群穷人在港城最阴暗的角落混口饭吃的地方,你要那骨气干什么?”
金赤齐身子往后靠,双手十指交叉搭在二郎腿上,话头一转:“不过都过去了,那件事过后的第二天你就走了。我说你怎么那么豁得出去呢,原来还留了一手金蝉脱壳。但是你知道你走后,我过得什么日子吗?厂里人都知道我跟你关系最铁,你走了,我自然成了替罪羔羊。”
他笑得瘆人,声音突然变得洪亮:“叶晃,拜你所赐,我悟透了生存的真谛,一步一步爬到今天,发现原来赚钱,也没有那么困难。”
金赤齐口中满目疮痍的真相如法庭上的审判之锤,重重地砸在了叶晃心脏,他不曾知晓后面的故事,他张了张口,半响才问道:“我走后,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金赤齐冷笑:“呵,你有资格问吗?那些伤疤谁都可以揭,唯独你叶晃不配。”
叶晃垂下眸,金赤齐不想说,那他就不问了。
当年的事说复杂也不复杂,但一两句话也讲不清楚。制药厂老板的儿子并非心血来潮屈尊来厂里巡视,叶晃也不是因为块头大才被选中。
一切都起源于一块表。
太子爷挥霍无度,换车换表换女人比换内裤还勤快,那块欧米茄腕表就那样被他丢在包间,辗转几度被金赤齐捡到了,戴出去显摆了几天。穷人戴名表,十分惹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