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句话:“正头夫人如此信口雌黄,承平伯府真是好家风。”
赵宝银掀开马车帘子,远远望了眼府门口“送别”她的一家子,赵恕己面色青白交加,赵宝铃一脸委屈,赵夫人犹带着怒色,却又陪着笑脸不住哄着赵宝铃。
公道自在人心,今日种种,由天潢贵胄见证,往后承平伯在京中,要多上一条“苛待养女”的恶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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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金绣凤的美人榻上,斜倚着一位病恹恹的美妇人,正是当今皇后徐冰清。
高龄有孕,本就凶险。这一胎才怀上三月,皇后便害喜得厉害。御膳房厨子绞尽脑汁,可无论上什么菜色,皇后都是闻了便呕,短短半月就清减了。
宫女捧着传菜的木盘上来,六皇子早就好奇不已,嚷嚷着:“小娘子煮了什么!”
宝银掀开砂锅盖,舒瑞好奇地凑上前去——
竟是一锅粥!
细看才发现,粥上浮着的米油泛着淡淡金黄,皇后轻蹙蛾眉,用白瓷小调羹在锅中搅了搅。见那粥汤水米交融,稀稠适度,便勉强道:“本宫尝尝。”
一勺入口,皇后眯起眼睛——
米香浓郁,米油丝滑,可又不似一般的米粥。细品之下,粥中仿佛有肉香,可融在米汤里,就不似一般的荤食那样浓腻了。
皇后祖籍胶东,日常饮食也好浓油赤酱的荤腥。奈何孕后一闻肉味便吐,御膳房厨子便日日想着法制清淡小菜,更教皇后觉得胃口全无。
见母后连吃了几勺,仿佛并不排斥,舒瑞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好好!果真没看错你这小娘子,真有本事!”
可又疑惑:“白粥这物,御膳房也常变着花样做。怎的御厨煮的粥不入眼,偏偏你这锅就用得香?”
宝银笑道:“殿下也尝尝,或许可以解惑。”
宫女忙替舒瑞也盛了一碗粥。
米粒软烂适中,米油丰润适口。尝着是肉粥的味道,可又有股淡淡清香,教人总想咂摸,欲罢不能。
宝银抿嘴笑道:“也是沾了娘娘小厨房的光,秋日里还备着夏季荷叶的露水。碧粳米用荷露泡过,煮时用陈荷叶垫在砂锅底。煮粥用的亦非清水,而是红枣母鸡炖的高汤。”
皇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回味时总有些淡淡甘苦,原来是荷叶的清香。”
舒瑞狼吞虎咽,一碗粥顷刻见了底。他把碗朝前一伸:“再添一碗!”
徐皇后半月来第一次吃上一顿快意的好饭,心情大好,笑骂儿子:“瞧你那无赖相!也不知留些给你母后。”
宝银笑着补充:“娘娘害喜恶心,荤腥难以下咽,可只吃清淡素食未免营养不足。鸡汤滋补,于产妇食用是很相宜的。”
皇后赞叹道:“小娘子烹的这粥,胜在有心。白粥易得,可你的手艺巧思才是过人之处。”
她细细打量宝银,见这小娘子身量纤细,脊背却挺直如一支瘦竹。不过豆蔻年华,却端的是落落大方,一张巧嘴说话也甜,不禁让人打心底里生出怜爱。
徐皇后对这小娘子很满意:“听说是承平伯府上的嫡长女?日常喜欢什么物件儿,有没有中意的小郎君?”
可赵宝银却全然没有一般闺阁少女被打趣时的娇羞。一双水银似的点墨瞳静静凝视着座上的皇后,直直地跪了下去:
“宝银不敢贪图封赏,只是确想向皇后娘娘求一恩典。”
“哦?是什么,说与本宫听听。”
赵宝银额头触地,凝视着地上严丝合缝的砖块,一字一句道:
“前些日子,伯府的真千金寻上门来,已滴血认亲,身份分明。宝银愧受伯爷与伯夫人养育之恩多年,如今真相大白,实在无颜再忝居父母膝下。恳请娘娘凤旨,准许宝银迁出承平伯府,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