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化作人身,去给安乐摘了一捧花。冥冥中我觉得,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比如昨天哪两个小鬼又打架啦、西市的草药卖的不错可以去看看,哦,对了,河妖似乎喜欢我那个少根弦的小鬼呢。
我大概也是少根弦,上次一提到她那河妖就不自在,还以为他是变色龙来的,还是小跟班们叽叽喳喳聊八卦,我才听得些许苗头。
这样也好,我走了,至少有个聪明的东西照顾他们。况且,我也有要事托付给他。
这样想着,突然肩膀被沉沉砸了一下,却也不疼。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微妙而陌生。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喝酒吃肉的鲜活年岁。
下雨了。我抱着一朵朵敦实可爱的花束,喃喃自语。
然而我侧头望去,肩上一大片猩红的血色。
一滴,两滴,豆大的血滴打在我身上,冰冷入骨。我抬头,厚厚的黑云不知何时云集,似恶龙一般咆哮盘踞,电闪雷鸣中,化作血色的法阵睁开足以遮盖天幕的数只巨眼。数以万计细细密密的血色雨滴凝结了法力,以洪荒之势铺天盖地自阵眼而降,无处逃脱。
百年前身死的恐惧感再次席卷而来。我试图凝结魂力,可锁魂纹闻到血雨的味道更加肆意地生长,它们深深攥住我的三魂七魄不停搅动,撕裂的痛楚让我失力地跪倒在地。失去意识前,我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野花,已经被雨水染得污浊残败。
安乐啊,再来一次,我还是没能赶到你身边。
“天谴已至,罪孽清算。一重罚,梦归。”审判神的声音如洪钟般钝钝地敲击我的识海。我头痛欲裂,费力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张血痕斑斑的脸。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被这张脸惊醒,辗转反侧,寝食难安。遗恨日日夜夜撕咬我的灵魂,直到过往的一切残破不堪,模糊不清。
而今,你又清晰地回到我眼前。
“子卿,是你吗?”心里阵阵剧痛,我伸出手,颤颤地去摸他看起来冰凉苍白的脸,指下却是一片虚无。
他睁开眼睛,直直望向我,我却觉得,他在透过我看别的什么。
“小孩,过来。”一个似真似幻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猛然转过身,那水上万千光华凝成的虚影,竟是河神!子卿穿过我的魂魄,艰难地向他爬去。他浑身都是血,过往之处,染红了一片花草。不管我怎么呼喊,他也不肯停下。
“你心中似有未竟之心愿。告诉我,我们做场交易。”我愣了一瞬,在我回来之前,子卿身死之后,似乎发生了我并不知道的事。
“求您,替我——向一人留存一封书信。”
“哦?这个不难。酬金是你的三分气运,你可答应?”
三分气运。我怔怔地盯着子卿费力地抬起眼,那里清明澄澈,光华流转。曾经在忘川河畔一户酒家,无常曾言说只有犯下深厚罪孽的人才会被剥夺气运,从此三生三世劫难无尽,而气运耗尽则会招致死劫,更有甚者魂飞魄散。我下意识摇头:“子卿,别答应她。”
我求你,别答应她。
可是他轻轻笑了,像一片洁白的羽毛,别无他念:“答应的。”说完,心愿已了般,脆弱不堪的羽毛褪去了光泽,安静地闭上眼睛。河神爆发出尖锐的狂笑,我脑中阵阵嗡鸣,想起那时候我坐在药台边看向子卿的情景。
“子卿忙了两个时辰了,也不休息休息。”他看一眼我嘴里叼的药草:“外面还有四五个病人等着送药,你若闲的发慌,就来帮帮忙。”他蹙着眉过来拍拍我的脸,让我把药草吐了。“哎呀是药三分毒,我知道啦。”那时我不知身后事,只是笑着抚平他皱着的眉头,在他耳边吹气:“子卿日日治病救人菩萨心肠,来日在忘川河前可要记个大功德的。”
昔日的大功德,到了如今,竟成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乱世多死伤,十数年来,子卿一日一日看诊配药片刻不曾停歇,救了多少条性命,”我几近哽咽,厌恨地盯着河神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如此换来的就是惨死巷头,就是来世不得安宁!”
“是你屠戮恶鬼招致报复他才丢了性命,”她轻轻笑了:“你猜他的信是留给谁的?”她突然消失,转瞬出现在我的面前,狞笑着掐住我的下巴:“可惜啊,你这么厉害,以凡人之身生食我的元魂,借我的力杀了仇敌逃了轮回。可是,你难道真以为人定胜天啊?”
我预感到了什么,心逐渐凉下去:“你做了什么?”
“我已经‘死’了,应该是我们。”她红色的瞳孔骤然分裂,数十个异色瞳孔迅速生长从她体内溢出成型,片刻间,满天神佛罗列,金光万丈,逼得我无法睁眼。那瞬间她们齐声吟唱,高低起伏,声如洪钟。脑中针扎一般疼痛,我却看到了两个人的命盘。
一盘生劫,一盘必死。
“因果轮回,劫数清算。生弑河神,判血雨刑;杀戮妖魔,判生劫;以鬼身扰凡间秩序,判雷刑,数判并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