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颓丧道,“阿冽,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醉眼朦胧间,好像有阿冽的影子在飘。
脑袋被拍了一记,不重,他仿佛听见阿冽说:“怎么这就放弃了,出息。”
师尊这一辈子还小,不该再担那些破事儿。
老三呢,从前是野起来拉不住,现在是为了师尊的神魂损伤犯愁,而且他是弟弟,哪有老幺扛事的道理。
大哥常年见不到人,流洇同白杙白榯兄妹更不用说,还是个小孩子呢。
白镜砚掰着手指头,将亲近的人一一数过来,却发现没有可以撒娇气馁的地方,于是一口气灌了自己大半瓶酒,长叹一声:“是啊,就这么没出息。”
只有和阿冽可以说说心事。
“我怎么教你的?”银冽的声音从记忆的深处传来,“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不要担子都自己扛着,实在不想管就别理他们。你又不住那里,也不欠他们。”
“嗯。”白镜砚点头。
阿冽从来不会逼自己,他只会安慰自己。然而白镜砚知道,阿冽再是负责不过的人,想教他的也从来不是逃避。
“狐族的事情,我同你说过。从前让你将白杙与白榯接去祈云山抚养,是想让他们与你亲近,这就是再好不过的契机了。要是不顾及脸面,直接以人质要挟,若是想做得漂亮一些,就偶尔放兄妹两回去,替他们立一些威信,天灾人祸都可以,到时候众心所向,恩威并施,可以直接让这几个老家伙颐养天年了。”
以前银冽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不避讳,素来是直截了当,心机城府都摊在明面上,他总是嘴角带着笑,话却不怎么留情。
“小狐狸,你其实都懂,不必我再多说。”
酒液就剩薄薄一层底,白镜砚终于又振作起来。路明明早就被阿冽画在自己的眼前,端看想不想走了。
“嗯,我知道的。”后来时时回忆,白镜砚才意识到,银冽对自己的影响有多深。他早就不知不觉,执行着阿冽的教导。
独处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快一慢的脚步声打断了。
白镜砚没有回头,向后招了招手:“愿愿。”
“嗯。”凰愿走过去,“酒喝完了?”
“没有呢,”浑身酒气白镜砚将边上那个瓶子递给凰愿,“喏。”
他袍袖一扬。
手边供着的一些吃食凭空静默燃烧,在焦黑之前,倏地化成灰烬,被崖边的清风带走。
都是银冽爱吃的东西。
凰愿接过酒瓶子,将酒液洒向了崖底,又仰头一口饮尽剩余:“阿冽,我回来了,来看你了。”
隔了这么久,终是等来一场祭奠。
“要不要去看看阿冽?”夙情最是了解她的心思。
“可以吗?”凰愿的确是很想见一见挚友。
“有何不可。”白镜砚也站了起来,拍拍灰,一抬腿直接从崖边跳了下去。
即便是已经回忆起来了,但崖壁上的景象早就被古老的记忆拍成扁平的画面。如今再次亲眼所见,凰愿依然会为眼前的绝色所震撼——
万丈峰壑红尘遥[1],浮世悠悠仙景殊[2]。
壁立千仞之下,正是银氏历代所有族人的埋骨之地。
半腰上,一穴一穴的石龛沿壁而凿,悬空而葬,座座玄冰制成的尺棺被置入龛内,可保逝者生前容颜□□,不腐不坏。
仙人葬骨云中,死不落土。
银氏是上古灵族的血脉,于子嗣上反而并不执着,所以后裔不多。直到灭族,绵延了近万年的银氏,也不过是剩下百来副棺椁,星星点点散在绝壑上,与世长辞。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全部人口。
三人分着两柄剑,悬在银冽所葬的那处。
白镜砚与夙情入殓银冽的时候有些私心。
按着正经的传统,合该凿壁嵌入山体,以安遗骨。
但是哥俩知道阿冽的性子,应该不会乐于被困在一方寸尺的石龛中。若非是祖制难违,阿冽甚至曾想一把炀了自己,再撒入隐羽后山,幕天席地,与草木生灵为伴。于是他们凿孔于崖壁,以银冽的两把本命之剑为桩,将他悬于后山。
晓看天清霞,夜观碧落星。
想来阿冽会喜欢的。
然而,看着眼前这具巨大的冰棺,凰愿愕然:“阿冽呢!?”
玄冰尺棺透明,其内所有一目了然。
赫然是空空如也!
棺椁仍旧是完好无所,但是本该在此地安眠的银冽,连着衣衾与各色陪葬,都不知所踪,承重的两把本命之剑也被替换成了普通的石柱。
与他有关的一切竟全部去如黄鹤。
白镜砚与夙情也是瞠目结舌。
这里早就被白镜砚设下禁止,若有异常,他一定会有所感应,甚至,阿冽的棺椁也是夙情亲手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