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将先生安葬于此处么?”
易觉瑜弯腰派去身上的尘土,从备于置放棺木的深坑中一跃而出。
沈文生心下暗暗服于他的身手,脱口而出赞叹道:
“虽是久居璃山一隅,亦是久仰谷主大名。耳闻不如一见,今日便算是平生有幸。”
易觉瑜笑了笑,拱手道:
“沈大夫抬举了。”
沈文生望向他身后的棺椁,叹了口气:
“是舒姑娘的意思。她昨儿一宿未眠,算了许久,才定了这个时辰,而后此地又与夫人安息之地相应……”
“许是姑娘欲予他们二人未竟之途,倒称不上有何意料之外。”
“姑娘素来重情重义,虽是面上不谈,但心下一直记挂着,这些年与舒老爷,我只是……”
沈文生与天盟谷中人一道,使了些力气,合力将棺椁抬了过来。
他直起身子,擦了擦额间的汗,说道:
“晏姑娘不知如何作想……”
“这些年姑娘支着病体,为镖局的辛劳,她怎会分毫不知?”
易觉瑜笑着摇了摇头,错身过来搭了把手,随口问道:
“晏姑娘其人,你知晓多少?”
沈文生往山路上望去,心不在焉道:
“我并不常与晏姑娘往来,因着她言语不便,故而只是见着面熟罢了。”
“姑娘说是去取了纸符来,怎地如此之久?”
易觉瑜蓦地一怔。
这么些年来,连沈文生这般与舒鹤亲近之人,皆是对晏竹一无所知。
前朝太子,又有如此无孔不入之人,与其联络瓜葛……
他当真无所图谋么?
跳动的烛火映着舒鹤有些苍白的面庞,微微泛红的眼眶中似是又有水意蔓延。
她原是不与何玄有何亲情之感,只是因着娘亲,因着生父……
因着他在漫天大雪中长跪不起的消瘦背影,而对他有所转圜罢了。
可为何她又这般会为他难过?
也许是为他苦心经营半生,却因小人谗言,君主亲信而锒铛入狱;又或是为他隐姓埋名一世,连妻女都不得相认;再言,便是为他安分守己,病体残延,却依旧不得善终……
舒鹤笑了起来,眼泪却是有意同她作对似的,不听使唤地从脸颊滑落。
沈文生蹲下身子,低声道:
“姑娘权且保重身子。”
易觉瑜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阿鹤,人死不能复生,想来先生爱女,亦是希望你好生活着。”
晏竹蹲在墓旁,不知作何感想,心虚至极,连回首望她一眼都不敢。
何玄被贬,落下残身,是因自己的父皇听信佞臣之言,对其百般折辱;何玄被迫流落深山,又是因着前朝连自己的半壁江山都守不住,京城亦是让人屠了干净,横尸遍野,血流漂杵。
而何玄之死,却是暗卫使一手造就,仅因着以绝后患,便将他断然杀害。
他缓缓合上眼眸,直觉自己罪孽深重,无以附加。
老爷如何待舒鹤,旁人或许只知表里,而他却是一概心知肚明——
“晏竹,当初是我救你于水火,为了护你周全,免遭暗杀,费尽心机教你如何男扮女装,你万万不能做了中山之狼,步了忘恩负义之辈的后尘。”
暮色西下,晏竹扶着腰间的长剑,漠然行礼,沉声道:
“老爷要我如何做?”
舒老爷断断续续地笑了几声,拿出手中的物什递给他看。
晏竹面无表情地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老爷这是何意?属下愚钝,不妨明示便是。”
舒老爷呵呵笑了几声:
“文火慢炖,难免夜长梦多。金陵一路飘摇,何不一不做二不休?”
方才在舒老爷肩上停着的家雀被他扼住咽喉,只见他长叹一声:
“效命于人,总有诸多身不由己。”
“晏竹,你与我乃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荣华富贵换个昔日情谊,岂不是十分划得来?”
晏竹低声应下,转而,他却如魔怔一般闯入舒鹤的院子。
背信弃义又如何?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偷偷地望向舒鹤。
舒鹤烧完最后一张符,抬眸看了过来,轻声道:
“如今我算是落了个干净,双亲接是辞之而去,我又当如何?”
沈文生心头一滞,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道:
“姑娘宽心,且还有镖局在呢,夫人留与你,又何尝不是一处念想?”
舒鹤笑了笑,扶着沈文生的手起身,她回眸又望了晏竹一眼,转身离去。
易觉瑜看着火势渐熄,随手